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实验室的巨响 是科研人的一曲悲歌

  这一天，南京的天空瓦蓝瓦蓝的。深秋的南京，总是特别美。 但是，有两位年轻学子，却再也看不到 这么美的秋天。 那些被严重烧伤者，这辈子都会蒙上一层阴影。

  他们本来和你我一样，对未来的人生有无限的憧憬，哪怕历经苦难，撞得头破血流，也依然留恋这亿万年仅有一次的生命体验。

  想想他们寒窗苦读十几年，尤其是读到研究生，日日夜夜为实验烦恼，起早贪黑，牺牲了很多。想想痛失儿女的父母，心里更为难受。95后这一代人，基本都是独生子女。一个孩子走了，一个家庭就毁了。

  因为学文科的缘故，我的朋友圈中并没多少学理工科的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学理工科的人，多不善言辞，衣着搭配上常常一言难尽，但往往逻辑思维能力强，学习和动手能力强。

  这种性格的形成，跟他们常年泡在实验室，研究枯燥的事物，有极大关系。就是这些沉默寡言的理工科学生，以及日后的科研工作者，撑起了中国日益强大的脊梁。

  如果没有这次爆燃，那两名失去生命的学生，也许会有一个灿烂的人生，也许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学者，给国家带来非常大的贡献。但是一场事故，让这些可能都化为了乌有。

  南航学生“任知微”辗转难眠，深夜3点多在微博上发了一篇文章，讲述了事故中一些细节，以及她的难受。

  “有人目睹了那朵巨大的蘑菇云；有人目睹救护车拉走了三车人；有人看到一些同学从楼里跑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笔记本电脑；有人看到两名学生在明明能自己先跑掉的情况下，选择留下来用水给栏杆降温，以便让被困的同学能够顺着栏杆爬出来。谁知突然发生二次爆炸，火光瞬间将他们全部吞没。”

  “我很难不与这些硕博生共情。我想起了很多我所认识的校内外的研究生，他们性格迥异，品格也没有一些人想得那么高尚。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身上都多少带有着一些可爱的书生气。这些书生气有时会让他们显得很笨拙，但同时也让他们获得了一份难能可贵的纯真。——在读书的时候、在做题的时候、在跑数据的时候、在建模的时候、在做实验的时候、在开读书会的时候、在讨论学术问题的时候……不管是真心喜欢科研，还是仅仅为了可以顺利毕业，在所有这些专注的时刻，就在那一刻，大家的眼里一定都是纯真。为什么呢？因为在这些专注的时刻，你的眼里只有文字、只有数据、只有知识、只有科研。没有人际关系、没有是非纷争、没有功利苦恼。是专注和投入让那些时间变得干净而又明朗，同时也赋予了科研人那些书生气的纯真。”

  从楼里跑出来，还不忘抱着笔记本电脑。为什么抱着不放呢？因为电脑里都是论文数据，假如没有了，那就全没了。像命一样的东西，谁能说放下就放下？看到这个地方，我一下子就破防了。

  两名学生本可以先跑掉，但他们选择留下来，水枪向下，给栏杆浇水降温，只为了让被困的同学能够顺着栏杆爬下来。结果突然发生二次爆炸，他们瞬间被火光全部吞没。

  据新京报报道，爆燃实验室所在的教学楼是一栋新楼，去年才建好投入到正常的使用中。爆燃实验室是位于三楼的粉末冶金实验室，爆燃原因或与镁铝粉爆燃有关。

  据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不完全统计，截至2021年10月，包括南航这起事故，今年已发生3起高校化学实验室爆炸事故。

  3月31日，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发生实验室安全事故，一名研究生当场死亡。事故的原因，是反应釜高温度高压力爆炸。

  7月13日，南方科技大学一化学实验室在实验过程中发生火情，现场一名博士后实验人员头发着火。

  再早之前，2015年12月18日，清华大学化学系何添楼二层的一间实验室发生爆炸火灾事故，一名正在做实验的博士后当场死亡。

  2016年9月21日，上海东华大学化学化工与生物工程学院一实验室发生爆炸，两名学生重伤。

  2016年1月10日，北京化工大学科技大厦一间实验室内突然着火。幸运的是，未造成人员伤亡。

  在化学家的圈子里，实验室安全是个永恒的线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、美国化学家巴里夏普莱斯，就是因为一次实验室事故，失去了一只眼睛。

  化学实验室事故频繁，固然跟化学物质比较危险有关，但更与设备老化和安全意识薄弱有关。而后者是能够最终靠加大投入来解决的。别说学校没钱，国家在高等教育经费投入方面，还是舍得给钱的。2005年我国高等教育经费投入3524亿元，2020年高等教育经费投入达到了13999亿元，15年增长数倍。当然，这些钱能不能用在点子上，就不得而知了。是用来装点门面，充实导师的腰包，还是真正用在科研上，包括实验室设备的维护更新上？每个学校自己心知肚明。

  2004年2月28日，清华大学逸夫技术科学楼水热反应釜爆炸事故。事故原因之一为反应釜制作简陋，安全性差。

  2009年12月中旬，中国某大学某院士的化学实验室发生冰箱爆炸且引起着火。事后分析事故原因，发现冰箱使用年代较久，电路发生故障，引起冰箱内的易燃溶剂产生爆炸。

  从顶尖的清华，到顶尖的院士，实验室都出现了设备制作简陋和使用年代久远的问题。其他实验室能好到哪里去？

  但是每次事故发生以后，披露出来的原因大多都是学生操作不规范。这个原因必然不会错，但是校方就没有责任？

  有经历过大学实验室爆炸事故的人说，以现在大学实验室的硬件条件和管理上的水准，出事只是时间问题。

  希望这只是危言耸听，更希望我们的大学和管理部门能有则改之，无则加勉，不要让实验室爆炸声再次传来。

  2016年患癌去世的北师大化学教授何智，本科北京大学，博士后麻省理工，一路名校，前途无限。但是因为从事的这个专业，十几年来太累太辛苦，最后熬出癌症。去世时，年仅35岁。

  同样是2016年，中科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研究员赵永芳猝死，年仅39岁。她不幸离世的部分原因，可能是由于劳累引起的心脏停止。

  2012年，本科就读于南京大学化学系、博士毕业于斯坦福的“化学天才”王庆根在美国自杀离世。作为江苏省首位化学奥赛的金牌得主，他的自杀引发无数人的扼腕叹息。去世前两年，他回高中母校交流，恩师问他为何改行做软件，他说这样赚钱比较多。

  化学专业的整体科研教学环境，不鼓励社会交往，只是埋头实验，搞论文灌水，老师和学生精神高度紧张，长期休息得不到保证。而且长期接触化学试剂，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。学校的防护装置，很多时候又是聋子的耳朵。

  让很多人想不到的是，这么危险这么辛苦的专业，学成之后却很难找工作。网上流传四大“天坑”专业，生物学、化学工程与工艺、环境工程和材料工程，简称“生化环材”。

  今年9月，武汉东湖高新区招聘社区干事免笔试人员公示表中，共有19位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人员，其中5位是博士生，他们的专业分别是：环境科学、材料科学与工程、作物环境及生态、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、行星地质与比较行星学。和四大天坑专业，完美契合。

  南航实验室爆燃新闻出来后，一个网友这么说：有时候就会想，读研是为了什么？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做一些对身体有着各种各样伤害的实验，每天忙到深夜都没有可观的数据和想要的结果。昨天新闻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实验室，心里很难受，真的很难过很难过。

  还有一个网友分享了自己的故事：堂弟高考完想报生物科学，我一天打三个电话给我二叔劝他读西北政法民商法专业，分不够选南昌大学应用数学，这货死活不干。后来去南昌看学校，下车就给他一耳光，直接开骂。最后威逼利诱选了应用数学，总算是没入坑。

  一边感叹芯片被美国卡脖子，一边是一些“天坑”专业难找工作。就像中国足球，大家都知道要抓青训，但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踢球。高风险低待遇，老百姓会算这笔账，但是国家不能这么算账。基础科学的投入，是国家的事，不能走市场化道路。如果长期不重视基础科学的投入，国家会吃大亏的。科研人员的寒心，会造成行业的寒冬。

  希望国家能从实验室的一声声爆炸声中警醒过来，慢慢地提高基础科学科研人员的生活待遇和安全保障，不要每次出事了，才开始重视。但是更多的现实是，即使出了事，只要压得下去，不要让舆论鼓噪起来，一切照旧，依然太平。

  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的是，不管世道如何，这世界总会有一些傻瓜，明知前路崎岖，但依然会埋头读书，冒着风险做科研，纵使因过度投入而产生些许笨拙和格格不入，他们也毫不在乎。